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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 冬
陈永林
空中溢满寒风狰狞的微笑。光秃秃的树干冷得瑟瑟发抖,发出凄厉无助的呜咽。空中布满铅色的乌云,严密密地压在头顶上。要下雪了。
我立在风中,脸被刀子样的风扎得生痛生痛。
“爹,上岸吧,要不会冻坏的。”
父亲不搭理我。父亲仍摸他的鱼。
“这些王八羔子都躲到哪儿去了?”父亲下湖快半个时辰了,可乌鱼一条也没摸到。寒冬,乌鱼怕冷,藏在泥土里一动也不动,很难抓。即使人踩住它,它也动都不动,让人很难感觉到踩住它了。
湖水对湖岸怀着满腔仇恨似的,猛烈而凶狠地撞击着湖岸。
父亲被湖浪冲个趔趄,险些摔倒。
“爹,别摸鱼了,回家吧。”
“放你妈的屁,不摸到鱼,你能当成兵……”
父亲的声音打颤。
都是狗日的村长。
在我们这个穷山沟,想当兵的挤破头。每年冬季,许多人都为当兵奔波。我们这些没考上大学的,如果又想挣脱脚下这贫瘠的土地的束缚,那只有当兵一条路。
我也往当兵这条狭窄的路上挤。
去年,我验中了,可乡武装部只分给我们村委会四个名额。我没争到。原因是我们想抓住鸡却舍不得一把米。
今年,我验中后,父亲就忙活开了。
父亲拎了两条“红塔山”,两瓶“茅台”进了村支书的门。村支书见了烟酒,满口答应,又说:“只是村委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得村长同意。村长同意了,我没二话。”
父亲又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进了村长家,对村长说明来意。
村长说:“这事,我当然会帮忙。只是今年指标太少,只三个。而村里验中了的却十几个,能否去得成,我不敢打包票。但我尽力帮忙。”
父亲又把烟酒拿出来,村长不收。父亲说:“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不想帮这个忙。”“忙是要帮,但东西不能收。”两人争了很久,最后父亲执拗不过村长,把东西拎回家了。
父亲脸上阴阴的。父亲说:“村长不收东西,他不实心实意帮忙。唉!”
正巧,村长的女人得了一种妇科病,医生开了药,说要乌鱼做药引子才行。
父亲得知后,立马就下湖了。
父亲的身子开始抖了,“哎呀,这……乌鱼……躲哪里……”父亲话都说不囫囵。
“爹,回家吧,这兵我不当了。”我的泪掉下来了。
“闭……上……你……的嘴。”父亲仍摸他的鱼。
忽然,父亲笑了:“哈哈,终于……抓……住……你……”
父亲双手举着一条三四斤重的乌鱼。
父亲上了岸,身子一个劲地抖,嘴唇已冻得乌黑,身上发紫。可父亲还笑着说:“这回没白来。村长见了这鱼,准会动心的。你当兵有望了。”
回到家,母亲把一红本本给我,说:“通知书刚下来了,过几天就走。”
父亲问:“这通知书谁送来的?”
“村支书。”
“那你把这乌鱼剖了,红烧,多用香油,要煎得焦黄焦黄,村支书喜欢吃。”父亲对母亲吩咐后,又对我说,“你去买两瓶好酒来。”
“那乌鱼不送村长了?”母亲问。
“不送。”父亲生硬地说,“娃能当兵,全是村支书帮的忙。这情我们得谢。”
酒买回来了,父亲就去请村支书。
父亲把乌鱼脊背上的肉块一个劲地往村支书碗里夹。村支书说:“我自己来。”父亲说:“多吃点,这东西冬天里吃了,补肾。”父亲又端起酒杯,说,“我在这敬你一杯,娃儿能当成兵,全靠你了,在此谢你了。”父亲一仰脖,一杯酒一口干了。
“林子能当成兵,也亏了村长帮忙,我一个人不行的。乡长在外县有一亲戚,想把户口转到我们村,占我们村一个指标,村长挡着,把这指标给了林子。”
父亲“啊”了一声,笑便僵在脸上,但片刻,又说:“来,喝酒。”
父亲的声音一下没了筋骨、软绵绵的。父亲刚才兴奋得发红的脸也犹如门墙下的枯草,蔫蔫的。
外面开始下雪了。
吃完酒,父亲又出去了,母亲和我没在意,都没问父亲到哪里去。到吃晚饭时,我四处喊父亲,却没人应。母亲也慌了。后来,母亲说:“他是不是给村长摸乌鱼去了?”我跑到湖边,见岸上放着父亲的衣服,湖上却没父亲的影子。后来在离我们村二十几里的一条河边找到了父亲。父亲的身子已变得僵硬。
雪纷纷扬扬下,满世界一片耀眼的白。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2009年4期,有删改)
小说开头部分的景物描写有怎样的作用?
请简要分析“父亲”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作者为什么以父亲冻死作为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