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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块土地的对视
陈丹玲
①我站在风里对着它观望。那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土地。父亲耕种的土地,葱绿、翠绿、碧绿、墨绿,深深浅浅,顺着汗流的姿势曲伸、铺展。庄稼们过分自由和幸福,因此过分繁荣,留住了风和时光,轻轻摇晃。
②天高气爽的日子,父亲在向阳的坡地里挖红苕,双臂一抡,锄头吃进土里,再使劲一掀,几块红苕裹在泥块里忽闪着面孔。父亲丢开锄头,弯腰,双手掰开泥块,取出红苕,像给大地接生,幸福得自己快要哭出来,而风挟着鸟影在夕阳中归巢于身旁的那片树林。
③我对红苕的美好记忆来源于由红苕提炼而成的硬实金黄却香甜无比的麻糖。每场赶集,父亲都会带回来一块。避开弟妹,一个人到村口的田坎上手搭凉棚翘首等父亲归来,是我儿时最得意的狡猾。由于卖乖而分得一块最大的麻糖,我会在那晚为自己的狡猾偷着乐得睡不着觉。
④祖父的牙齿快掉光了,他把麻糖装进瓷碗里放到饭面上蒸成糖水,像饮酒一样有滋有味地抿。这种吃法着实让我在七八岁时羡慕了很久。麻糖多时,我会大块大块痛快地嚼咬,如雷贯耳,地动山摇。麻糖少时,我就舍不得地含着,让甜水流进咽喉,不咽,坚持到最后,再咕咚下去,就甜进心里。在同村伙伴面前,我让麻糖在牙齿间冲撞,左而右,右而左,声音震耳,咣当如擂响一面锣,炫耀旁若无人。麻糖鼓在腮边时,少说话,嘴角漏风会把糖水漏下去,赶快“咝咝”抽气就能收回。麻糖吃多了,我的龋齿在七八岁的光景,甜掉了。有一颗滑进肚里,嘴角淌出血来,我一整天都恐慌却假装沉默,不说出自己。晚上,忍了一天的泪水肆恣流淌在枕边。不知不觉我梦见一条菜花蛇在草丛中偷偷地笑,也在蜕皮,不出半点声音。我的泪水在梦中风干,而曾想复仇的目光在后来的成长岁月中被许多个温馨的月夜溶解。
⑤父亲开始挖井存储红苕。白天黑夜地蹲在井底,我们吊土时顺便吊下去食物。父亲有事了从底下喊一句话,瓮声瓮气的回声从井口冒出来,却变了调。我们把头探进去回应一声,听见声音落到井底。此时骨子里天生的那份对亲情的顾惜和依恋开始滋生我对井的恐惧,我怕父亲不再上来。那种恐惧沿袭至今,无法回避,也从没想过去回避。
⑥太阳落山后,田地里漫开一层淡淡的幽暗。慈悲的母亲用火柴点燃一堆堆风干的豆梗、玉米秆、海椒秆、红苕藤。它们魂归自然。周围弥散开草木的烟火味,干燥、清香,让我想起凤凰的涅槃,凄美、希冀、激动。青烟从地里扶摇而上,直抵云霄。我站在地里仰酸了颈脖,相信那烟是它们的魂,在轮回中能化成一季春雨再回到这块地里找到它们的前生。晚风急急地在地里打着旋,想尽量多带走一些灰烬。我忽然莫名地想让自己也燃烧在一场风里。
⑦火在灰里还没有熄尽。祖母说这种火灰最好烧洋芋。掏出的洋芋,由于滚烫就从这只手翻到那只手。翻来翻去的过程中,洋芋连皮带肉就被吞进肚里,只分把钟的时间。村东边的二叔公被一只洋芋哽死过去,亏得祖父铁锤大的拳头落在他背心,抖出了那只还冒着热气的洋芋。祖母说那是饿极了的日子,肚子是生死之途的唯一进口或出口。生命的脆弱在一只洋芋的大小或吃一只洋芋的快慢中演绎得淋漓尽致。小时,我是多么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苦难,而对于我们,现在依然如此,饥饿的恐惧不过是常挂在祖母嘴边的一阵风,随时都会在无声无息地消散。意识中那只洋芋的香味从上一秒持续到下一秒,只是无法抵达今天的鼻孔。
⑧收割后的田地,空旷、恬静、温馨,如一位生产后的母亲,来不及擦拭汗水,脸上就荡漾开微笑。在她面前站久了,有一些东西飘散了出来,它们如花瓣随风,气息的芳香直抵我心深处。(本文有删节)
结合具体语境,简析第四、第五段中加点词语的情感内涵。
(1)恐慌:
(2)恐惧:
赏析第4段关于我“吃麻糖”的细节描写。
第7段写“吃洋芋”,有什么作用?
简析本文在构思上的特点。
作者在文末说“在她面前站久了,有一些东西飘散了出来,它们如花瓣随风,气息的芳香直抵我心深处”,联系全文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