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秋日,在大山里听溪水吟唱
早上起得晚了,简单收拾一下,出城回老家。
老家在康熙、乾隆皇帝当年打猎的塞外皇家狩猎场的大山下,那山太高,当地人叫它坝,老家在紧贴着坝的地方,人们称坝根子,村名叫桦木沟。
这个地方林茂草丰,四季都有好风光。尤其是深秋时节,浓霜染过的林海,好看得不得了——松树是绿的,老蔡树是紫的,杏树是红的,山梨树是金黄的……层林尽染,任你什么样的丹青妙手也难以描绘那样唯美曼妙的壮美,海内外的摄影家这个时节总是蜂拥而来,到这里捕捉美的画面。
每年这个季节,我总要回老家待上几天。
到家,放下行囊,带上相机,赶忙上山。
10月的塞外深山里,播种过莜麦、荞麦、土豆的土地,大多都已收获了,只有一些棒子地还没有收割。那小树一样的棒子棵,有的挂着白了皮的黄棒子,有的棒子掰了,只有秧子长在地里。过了一条叫白水的小河,我贴着一块棒子地边的茅草小路往山上走。
“你站一下。”
顺着声音,我看见一个身影,拨拉着棒子秧,从地里走了出来。
这是个瘦高的身影,黑裤、黑袄,驼背,面色黑红,皱纹如犁过的土地一样细密松软。是村里的二爷,80多岁了,是村里最老的人了。
他在我们村里,是少有的看到过解放前光景的老人。他小时候给大户人家放过猪,后来赶大车,还做过多年的队长,当车把势那年月,是他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刻,他赶着四套马车,去海边拉咸盐,好多年,一村子人吃的盐都是他拉回来的。他是村里走过远路、见过大世面的人。
这时,他出了地,坐在地边的一块青石头上,指着对面的一块白石头,让我也坐下。他掏出个白布烟口袋,装了一袋烟,他的烟口袋和烟袋杆子是拴在一起的。当他把烟袋叼在嘴上的时候,那烟口袋就如一个耍单杠的远动员,在烟袋杆子上跳荡。一口蓝烟,飘在他苍白的头顶了,他说话了:
“咱国家有个写字的,得了那个啥奖了,是偌背耳?”
“是诺贝尔奖。”
“那人是山东的?”
“对,是山东高密的。”
“是咱老家那儿的。你知道不,咱们这一村人,都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那时候这儿开围垦荒,这地都是那时候一镐头一镐头刨出来的。”
“那人,你熟不?”
“不熟,只是读过他的书。”
“他写高粱,咱这里可没有高粱,尽种莜麦、荞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从老辈子就种荞麦。”
顿了一会,他又说道:“他写高粱酒,还写那些老人们的事儿,都是听人说的吧?”
我有些吃惊:“这你也知道?”我晓得他是不识字的。
“从电视上看的。”他说。
“他写的,那不就是老人讲的故事吗?”二爷吐了一口烟问我。
“不是故事,那是小说。”我告诉他。
“那这些年,你也写这个?”二爷的眼睛看着我问。
“对,写小说。有时候也写别的。”
“他写高粱,你知道咱这里过去是啥吗?那比高粱还有气势!”
“你知道不,300多年前,这里是原始大森林,一棵松树,好几个人都抱不过来。身边的这条河,现在细得像一眼泉水了,那个时候,坐皮筏子打细鳞鱼。后来树就砍光了,四面八方的人,就在这开荒种地。那也有好景致,你知道吗,这里漫山遍岭是荞麦,荞麦你看过吗,那白花一开,一二十里,就像大海上翻卷的波浪……”他的手朝眼前的山梁,画了个很大的弧形。
这里打过仗,也来过土匪,这黑土里,埋着一代代的人,哪个人都有故事。埋了就带进土里了。等知道他们事儿的人也死了,那些个事儿可就都死了。
“那个人,他现在还在山东?”
“不,他在北京。”
“那我看电视说,他老家还有房院,他指定是常在老家待着。我看你回来,把你家那老房院收拾收拾,回来住住,比在城里强。”
“你不是想听过去的故事吗?我给你说说,多了去了!晚上,到你家去吧。”说罢,老人拿起镰刀,又进棒子地了。
我的心,似风吹动着一树的叶子,哗哗地舞动着。
二爷一直看不起写字的。
而在今年的这个深秋,在中国,有个叫莫言的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在遥远的塞外,在一个叫桦木沟的深山里,让一个80岁的收棒子的老头,我的二爷,对文学这个行当产生了兴趣。对从事这个行当的我,也有了一份迟到的看重。
这个事情,在我的心头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一位作家,荣获了一个国际的文学奖,从而让一个老人看到了文字与土地、生灵的关系。我想,这就是这个奖对作家、对文学的意义吧。
这个秋日,在天高云淡中,观如画的山景,闻鸟鸣幽谷,听溪水潺潺,我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的欢畅,我也从来没有听到,山涧溪水的歌吟是这样的清脆悦耳……
简要说明划波浪线文段在文中的作用。
结合上下文,分析划横线的“你知道不”“你知道吗”“你看过吗”等语句的表达作用。
概括二爷这一人物形象的特点。
赏析文章结尾的艺术效果。
结合全文,说说二爷对“文字与土地、生灵的关系”是如何理解的。